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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25-27)
夏 生
学期结束,蜀少最佳拍档唐谧、张尉、白芷薇三人组终于第一次短暂分离:张尉下山看望爹娘,唐谧则陪着白芷薇前往楚国过春节。路上,她们遇到草根少年史三顺。三顺因对白芷薇一见钟情。改名为史瑞,自愿替被车夫晃点的俩少女赶车。三人一车经过一座荒村时,碰巧芷薇的姨夫寒江城主陆彻也正领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前往楚国度假,于是两路人马顺利并作一路。
至此,唐谧“有幸”遭遇史上最难缠的姐弟——爱撒娇吃豆腐的弟弟陆旭言和爱吃醋放妖物的姐姐陆旭颖。由于一点小小误会,陆旭颖和唐谧扛上了,仗着自己天生具有操纵妖兽的异能,时不时出手骚扰唐谧。而此刻,疏于防范的唐谧终于中招,被一个古怪的妖物吐丝裹成了大粽子,可前来救她的人,居然是一行人中武功最差的史瑞大人,真是时运不济,小命休矣!
25 不能彼此相爱,只剩下互相需要
在史瑞很小的时候,兴安县附近的林子里也常有妖物出没,后来因为开荒耕田,砍伐了很多森林,妖物便不多见了。所以,当史瑞看见眼前这妖物的时候,还以为是个黑衣男子,可待它一回头,却见到一张好似螳螂的昆虫面孔,头侧两只大螯正钳着一个被白丝裹住的人形物事。再仔细看看,才发现那妖物虽然有类似人的身体,但肌肉虬结,体形比一般人显得健壮很多,身上也并非是黑衣或者皮肤,而是发亮的坚硬甲壳。
史瑞见它大约是从白芷薇住的方向跑来的,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那被白丝裹住的可千万别是白芷薇啊!一转念,又觉得若真是她就好了,如此的话,这便是千载难逢的英雄救美啊。
这样一想,史瑞心中便多了一份胆色,正巧看见身边堆着几块青砖,抄手拎起一块,就往那妖物头上砸去。
史瑞虽然不会武功,可平日里在聚众打架的时候,却是一等一的扔砖好手,这一砖不论是准头还是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正打在那妖物的脑袋上。
只听“砰”的一声,青砖在妖物的黑色头颅上炸开了花,一阵烟尘随即冒起,一道殷红的鲜血便顺着脑袋流了下来。
本来史瑞面对妖物,心里还有一些发寒,如今见妖物和人一样,脑袋也是能被板砖敲出血的,便有了底,抄起第二块青砖,又向它砸去。
那妖物摸了摸脑袋上的血,样子轻松得犹如抹抹头上的汗,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考虑是该反击还是该离开。此时,第二块砖已经飞至,它一抬手,挥拳击碎了青砖,随即仿佛决定了一般,松开口中的唐谧,纵身跃起,扑向史瑞。
唐谧在丝茧里听到砖石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被甩在了地上,猜测可能是抓住自己的东西去攻击史瑞了,焦急地大声喊叫:“史瑞,你去叫人啊!”可是,发出的仍是一串呜呜噜噜的低咽。
史瑞此时一门心思想要英雄救美,第三块青砖已经飞出,眼看着那妖物又挥拳击碎了青砖,这才想起高声呼喊:“来人啊,有妖物!”
呼声才一出口,那妖物的铁拳已经击至史瑞的面门,好在史瑞反应异常灵敏,将手中青砖向前一挡,身子一歪,随即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客栈四处纷纷骚动,那妖物见此形势,不再恋战,转身去抓唐谧。史瑞见了,心中着急,生怕它将白芷薇带走,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拖到援手来到,当即爬起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那妖物,挥拳就是一阵乱打。
这略一拖延,援手竟真的到了!
史瑞觉得身后有凉意袭来,接着一道寒光从耳际掠过,一柄剑已没人那妖物的后背。妖物遭此重击,顿时发起狂来,猛一抖身,甩掉伏在身后的史瑞,也不顾身上刺入的长剑,欲强行转身相搏。
这时候,忽然有低回悠扬的笛声响起,似远似近,不知所在。那妖物听到笛声,立刻身形前纵,向夜色深处逃去。
史瑞回头一看,见不远处陆彻一扬手,刺人那妖物背上的剑已经飞回手中。只听他问道:“怎么回事?”
“那妖物劫持了白,噢,一个人。”史瑞“白姑娘”三个字还未出口,已经看到陆彻身后刚刚赶到的白芷薇,心里不由叹息一声,真是白费了力气。
待到唐谧终于从那一道道缠丝中被救了出来,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陆旭颖那小鬼在哪儿?”
这时,就见陆旭颖从围着唐谧的一群人中探出头来,嘟着嘴说:“不是我干的。”
陆彻见状,马上解释道:“唐姑娘,这一次应该不是旭颖,我的人虽然追丢了妖物,但是,以我和他们的判断,那妖物应该是释鬼,旭颖绝对没有操纵释鬼的能力。”
“释鬼是什么?”唐谧不解地问道。
“人在将死的时候,如果用某种术法让他和妖物结合,就会变成释鬼,继续生存下去。它们比一般妖物聪明很多,可以受控完成主人的复杂命令。”陆彻说到这里。顿了顿,神色有些凝重,“这种术法,应该是赤玉宫的人才懂。”
“陆叔叔的意思是,魔宫的人想要劫持我?”唐谧问道,不明白自己这个和平主义者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赤玉宫。
“看样子是如此。唐姑娘,你过去没见过赤玉宫的人么?”陆彻问。
“没有。”
“城主,或许他们的目标是小姐?”陆岚在一旁插口道。
众人这才想起,唐谧的这间房子原是陆旭颖住的,只因陆旭颖非要和白芷薇一起睡,才把唐谧挤到了这里。
陆彻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道:“旭颖,以后你和你娘一起睡,旭言和我一起睡。陆岚,以后你们每夜分四班轮流防卫,且看魔宫的人这次到底想干什么!”
唐谧见众人的焦点已经离开了自己,快步走到史瑞身旁,小声说:“史瑞,刚才多谢啊。”
史瑞见唐谧说得诚恳,心里也颇高兴,觉着虽然没救成白芷薇,帮了唐谧也是好的。
恰巧此时白芷薇也走到他身边,低语道:“史瑞,多亏你了!”
那一瞬,史瑞只觉有些头重脚轻,他的心好像真的有了哆嗦的感觉,至于白芷薇后面又说了一句什么,却是没能听清了。
待到神思回转的时候,只见白芷薇已经拉着唐谧走远了,史瑞心中顿时空落落的,望着两人的背影,一阵怅然。
因为陆旭颖被她娘盯得紧了,又有白芷薇镇住她,便也不敢再惹是生非,加之陆彻防卫得更加严密,故而这一路上再未有什么意外发生。
一行人抵达郢城的那天,唐谧没有随白芷薇回她家,而是神秘兮兮地拉着史瑞去了城里的第一大当铺。
两人走人当铺的时候,正看见一个麻子脸的中年男子刚和当铺伙计结束了一笔交易。
唐谧走上前,隔着高高的柜台,仰头望着冷面的当铺伙计道:“请问,古董能当么?”
“能。”
唐谧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天青色的琉璃釉细颈瓷瓶递过去:“这个能当多少钱?”
当铺伙计接过来,斜眼看了看,颇不屑地说:“最多四十钱。”
唐谧也不多说,拿回瓷瓶,对史瑞说:“果然,还是你出的价钱好,八十个钱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这样的伎俩上,史瑞的脑子也颇为灵光,马上应道:“好!”随即,便从怀中掏出钱数了起来。
那柜台里的伙计见了,赶紧说:“哎,小姑娘,我一百个钱收货,如何?”
唐谧一听,笑着转回头:“好吧。”
不想,此时那个麻脸的中年人突然横插进来,和气地问道:“小姑娘,可否给在下看看你的古董啊?”
唐谧见他言语客气,便递了过去。
那人仔细把玩一番,方道:“小姑娘,我出三百钱买这瓶子,如何?”
唐谧其实并不知道这古董到底卖多少钱合适,原以为将价格抬了一倍多已经不错,如今见着有人竟然出到三百钱,心中先是一乐,随即又觉得不对,不觉问道:“你都来当东西了,哪里来的钱给我。”
那人摇摇头道:“我是来赎东西的,此前当物也不过是一时周转不灵。姑娘不信,只要随我走一遭,三百钱立时奉上。”
唐谧看看麻子脸,觉得他不像是什么坏人,加之自己也算有武功防身,跟去看看也无妨,便随口答应了下来,一起走出当铺。
三人一出当铺,那麻子脸便一脸堆笑地道:“小姑娘,一会儿如果多赚了钱,要记得给在下一些酬劳啊。”
唐谧一愣,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见那当铺伙计已经追了出来:“小姑娘,我们掌柜说了,最高四百钱收!”
待到唐谧背着一个装满了四百钱的大包袱走出当铺时,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麻子脸。她觉得此事的确要多谢人家,便拿出五十钱道:“大叔,谢谢你,这是一点小意思。”
不想那人却是一脸的不满意:“姑娘也恁小气了些,在下帮你赚了一大笔,才给这么几个钱?”
唐谧听了,心中甚是不悦:大家伙儿会来当铺,谁不是有救急之用,这样的钱你也贪!于是她嘴上颇没好气地反问:“大叔,那你想要多少?”
那人将五指伸到她面前一晃:“你多赚的,怎么着也应该五五对开吧。”
唐谧听了,心思一转,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多赚的,咱们五五分。”说罢,她迈步就往前走。
麻子脸拦住她:“你怎么走了,钱呢?”唐谧一脸无辜:“已经给你了啊。”
“你才给了五十钱啊,不是讲好了你多赚的五五分么?原来当铺给你一百钱,如今是四百钱,你多赚三百,应该分我一百五十钱才对啊。”
唐谧笑着摇摇头:“不对,你答应给我三百钱,当铺给我四百钱。我只多赚了一百钱,分你一半正好五十钱啊。”
麻子脸一听这话,先是一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止了笑,才道:“没想到,如今蜀山御剑堂的孩子都如此有趣,看来这殿判之职,我一定要应承下来才是啊。”
唐谧听了,有点不置信地问:“大叔,你刚才可是说,你要到蜀山御剑堂当殿判?”
麻子脸的声音忽然有些变化,竟是稍显低沉的女声:“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唐谧觉得麻子脸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不容他人不答的气势,明明一个男人冒出女人的声音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事,她却完全没有顾上奇怪,只是乖乖答道:“我叫唐谧。”
那人拍拍她的脑袋:“记住,唐谧,我叫慕容烨英,就看看下次见面时,你认不认得我。”说罢,那人袍袖轻摆,翩然离去。
“你们蜀山的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史瑞看着慕容烨英洒然的背影,颇为感慨地说。
唐谧却在想:慕容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这个擅长易容的慕容烨英,该不会是慕容斐那家伙的亲戚吧?
唐谧帮史瑞置办好了衣物,又安顿他在客栈住下,这才匆匆地赶往白芷薇家。
来到白府门前的时候,唐谧觉得用“家”这个字称呼这里,似乎有些不妥。虽然之前白芷薇告诉过唐谧,她的父亲白崇封爵为楚国最高的爵位——通侯,可此刻,唐谧仍然被这通侯府的气派震住了。
楚国的建筑风格和其他三国颇为不同,飞檐高翘,用色鲜丽,充满南国风情。可当唐谧站在两扇朱红描金的大门前,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和她认识的白芷薇有些不太般配。似乎神仙妹妹还是站在蜀山乌柱白墙、穹顶深远的大殿里,一身红衣烈烈如火,才最为赏心悦目。
门口的仆役们早已经得了消息,看见蜀山的红衣剑童出现,一个抬腿就往里面通报,另一个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是唐姑娘吧?我家主人正等着你呢!”
唐谧原以为仆役所说的主人指的是白芷薇的父亲白崇,谁知道被引着穿堂入室、来到一间暖阁门口之后,伺在门口的丫环竟然推门往里通传道:“启禀公主,唐姑娘到了。”
雕花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青烟襦裙的丫环走出来,引着唐谧往暖阁走去。穿过两重水烟纱帐,唐谧见到一个身着五色团花锦的美丽女子,正半卧在软榻上,长睫低垂,似寐似憩,樱唇微挑,半笑半娇。
她顿时明白,这一定就是白芷薇的母亲——熙华公主了。
“公主,唐姑娘来了。”丫环又通禀了一次。熙华公主抬起眼看看唐谧,眼神还似乎带着些许慵懒的睡意,缓缓地问道:“是唐谧吧?听芷薇提起过你。”
“是,我和芷薇在御剑堂是很好的朋友。”唐谧恭敬地答道。
熙华公主柳眉一挑,缓缓直起身,用仍然带着倦意的声音说:“是么?芷薇这样性子的孩子竟然也能有好朋友啊,看来唐姑娘的度量应当颇不寻常。”
唐谧只觉这话听着别扭,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别扭,便道:“芷薇的性子很好啊,有时候她还忍让我呢。”
熙华公主看了看唐谧,微微一笑道:“唐姑娘明白么,朋友对芷薇是没有意义的,她需要的是肯追随在她身边的人,不知唐姑娘可是这样的人么?”
唐谧听了,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却仍然口气客气地问道:“这是公主殿下如此以为的吧,倒是没听芷薇如此说过。”
熙华公主仍是淡笑,看不出情绪:“这就要看你怎样想了,你看上去倒是个伶俐的孩子。”
这时,纱帐拂动,白芷薇已经走了进来,微微沉眉:“母亲怎么这么着急见我的朋友啊?”
“可不是,没见过你看重过什么人,所以就很想瞧瞧。的确是个不错的小姑娘。”熙华公主答道,仍然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没事的话我们先告退了。唐谧一路风尘,总要先收拾休息一下,这才是咱们家的待客之道吧。”说完,白芷薇拉起唐谧就往外走。
出得暖阁,南方冬季微冷的风顿时迎面吹来,两个人都不由打了个寒战,唐谧看向沉着脸的白芷薇道:“你别想太多。你娘也是为你着想罢了,等你长大些就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不疼子女的父母,只是疼的方式不太相同而已。”
白芷薇看着面前的满院残菊,道:“我明白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在意就好。”然后,她用略有心事的口气说,“唐谧,今天晚上你肯定得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以后就不用经常如此了。如果觉得别扭,也请你先忍忍。”
唐谧点点头,不禁有些担心起白芷薇来。
当日晚上,白府家宴,唐谧终于见到了通侯白崇。
在没见到他之前,唐谧以为白芷薇的美貌得自于母亲,可待见了白崇,才知道其实她是更像父亲的,特别是那一抹两人都习惯于挂在脸上的冷淡,把他们以一种比形似更为深切的关系联结在了一起。
而最叫唐谧讶异的是,白崇的三个妾室走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见到的是三个嫡亲的姐妹——那三个女子面貌相似,都有一张鹅蛋脸、微翘的小巧鼻子,以及灵动的圆眼睛,可是不知为什么,唐谧觉得她们三人应该不是姐妹才对,便询问似的看了眼旁边席上的白芷薇。
只见白芷薇对她淡淡一笑,垂下眼帘,什么也没多说。
好在此间宴客,并没有同桌而席的习惯,所有人都是一榻一几,分而食之。这样形式上的疏离,反而让人心间的寒凉显得没那么突兀。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和距离,无关痛痒地问候寒暄,一餐饭吃得平静无味,却也谈不上有什么不悦和忍耐。
待到唐谧和白芷薇终于离了席,她忍不住还是问:“芷薇,你父亲的侧室之间有血缘关系么?”
白芷薇知道唐谧迟早要问及此事,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她们能够成为父亲的侧室,都是因为长得像同一个女子而已。”
唐谧听了,看着白芷薇平静的面孔,觉得心里有一些不好受,愤愤不平地道:“你父亲何必要做得如此明显,这多让你母亲难堪啊!”
“父亲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母亲杀了他爱的那个女子。”白芷薇终于把这句话吐出,忽然觉得仿佛再也没什么如鲠在喉,转头对唐谧微微一笑,“你看,这就是我的家:母亲和父亲彼此憎恨,我母亲夺走了父亲最爱之人的性命,于是父亲就想法子让我母亲天天看到他对她的羞辱和厌恶。”
唐谧心里忽然一阵难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才拉着她的手道:“别管大人们的事了。我想,无论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恩怨,可一定都是爱你的。”
没想到白芷薇听了,竟然冷冷一笑:“以后,你会见到侧室们所生的三男一女,要是你看见父亲和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就会明白他爱的到底是谁了。而我母亲,这么多年来无所寄托,已经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向了权力。我们楚国这些年一直是外戚把持朝政,而外戚共有两支:太后党和公主党,这公主指的就是我母亲,她的党羽便是白氏一脉。所以,我的父母虽然不和,却并不会怎样,因为他们彼此需要。”
白芷薇讲这些话时,眼神透彻清冽得决不像一个少女,唐谧看得有些担忧,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芷薇,我们一定会回蜀山去的,我保证!”
26 郢城遇险,魔宫我来了
第二天一早,唐谧吵着要去郢城最有名的东湖游玩儿,恰巧跟屁虫陆旭言和陆旭颖也跑了来,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往东湖而去。
之所以说浩浩荡荡,倒不是因为白芷薇为摆架子带上了一众仆人,而是陆家兄妹仍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中,由陆岚带着其他四个寒江铁骑护卫左右。来到湖边,一艘雕梁画栋的大画舫远远驶了过来,船头迎风立着一个锦衣少年,待那船驶得近了,众人一看,原来那少年正是史瑞。
史瑞本以为只有唐谧和白芷薇两个人,见到岸边站着一群人,心中有些失望,一不过还是按照唐谧的要求,很有风度地邀请众人登船一游。
唐谧故意冲白芷薇挤了挤眼睛:“你看,史瑞今日的装扮如何?”
白芷薇仔细打量了史瑞一番,由衷地道:“真的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史瑞如此打扮起来,也颇有些模样了。”
在唐谧的记忆中,这还是神仙妹妹第一次注意并且品评了异性的外貌,心里正有一点高兴,就听白芷薇继续道:“放心,一会儿我一定帮你把旭言他们拖住,你们多聊啊。”
“不是、不是,他今日是……”唐谧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唐谧不看也知道来人是谁,一把推开他问道:“干什么,陆小鬼?”
“姐姐、姐姐,人家有悄悄话和你说哦。”陆旭言嘟着嘴,一脸的委屈。
“就这么说。”唐谧伸出手,把他挡在一臂之外。陆旭言看看四面荡漾的湖水,小脸上挂着认真的表情:“我觉得会有危险,你要小心!”
唐谧下意识地看了看此时和众人一起站在船头的陆旭颖,问道:“你姐姐一定又带了什么会在水中作怪的小妖物吧?”
陆旭言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会有危险。唐姐姐,没人告诉你么,你看上去像是个不祥之人,嗯,应该说,你身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姐姐这么漂亮可爱,该不会是什么妖孽变的吧。”唐谧听了,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该胖揍陆旭言一顿,伸手正要去拧他的粉脸,突然间船头一震,她身形一晃,一个踉跄,将陆旭言抱在了怀里。
不等她反应过来,船头下的水面已经跃起了六道黑影,携着剑光水汽,攻向船头众人!唐谧看此时众护卫都在船头护着陆旭颖,再加上白芷薇,正好与敌人的人数相仿,便将陆旭言往船舱里一推:“旭言,你乖乖呆在这里,唐姐姐去帮白姐姐!”不想陆旭言一把拉住她袖子:“唐姐姐别去,我觉得你有危险!”
他话音刚落,唐谧便觉得腰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低头一看,一股银白色的细丝已经缠在了她的腰间。
她一见这白丝,心道不好,莫非是释鬼又来了?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几尺远的船舷上,一个头侧生有双螯的妖物正立于其上。
刹那间,一个念头划过脑际:会不会,这妖物并不是针对陆旭颖,而是专门来抓我的呢?
那边,白芷薇听见陆旭言呼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剑挡开攻击自己的蒙面人,向后船舷奔去。
她本是边跑边分神提防身后蒙面人的追击,不想所有的蒙面人仿若听到了无声的撤离信号,突然全部停手,跃入水中,消失无踪了。
白芷薇虽然心中诧异,却不及多想,急急奔向陆旭言,只见他正被一股股银丝缚在甲板上,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她一边用“雾隐”挑断那些银丝,一边问道。“唐姐姐被释鬼掳走了!”陆旭言焦急万分,“那释鬼太厉害,我们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雾隐”是轻薄锋利、韧性极佳的宝剑,切割细丝很是应手,白芷薇一剑挑断最后一股,追问道:“释鬼带着唐谧往哪里去了?”陆旭言一跃而起,指着水面说:“那边!”
白芷薇看着陆旭言手指的方向,一蹙眉:“那是湖心的方向,你断定他们没有往岸边游去?”“绝对没错,那释鬼用嘴里吐出的细丝把唐姐姐裹得密不透风,然后就跳进水里,往那个方向游走了。”陆旭言肯定地说。
白芷薇往湖心那片开阔的水域眺望而去,却不见水面上有任何动静,疑惑地问:“怎么会游得那么快?才一会儿,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能是潜在水下,游很长一段再浮上来换一口气。”史瑞不知何时已经赶来,站在白芷薇身后,“要不,我下水看看吧,我的水下功夫可是一等一的。”
白芷薇听了,却更是焦急:“可是唐谧被缚着又如何能潜水呢,真是这样哪里还有命在!”
“白、白姑娘别急。”史瑞还是无法像叫唐谧那样,轻松地叫出白芷薇三个字,他顿了顿方道,“我先潜下去探一探。”说完,他脱下外袍,跃入水中。
白芷薇转过头,见陆岚也来到她身边,便说:“陆岚,唐谧可能被释鬼带往湖心了,我们要赶快去救她!”
不想陆岚微微施礼,口气谦恭地拒绝道:“对不住,表小姐,岚的职责是保护公子和小姐,决不能带着他们去涉险救人。若要救的话,在下一定要先把他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再来协助表小姐救人。”
“陆岚,你……”白芷薇的脾气上来,本想立时发作,可是一想到两个孩子都是陆彻一心要保护的人,只得强压下心中不悦,“那我们等史瑞上来,就分道扬镳好了。”“不要,我要和芷薇姐去救唐姐姐!”陆旭言在一旁插嘴。
“我不去,我要和岚回去。”陆旭颖完全是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白芷薇拍拍陆旭言的头,强笑道:“旭言,你和陆岚先回去,你在的话,姐姐反而要分心保护你,你平安无事就是帮姐姐了。”
话落,她忧虑地举目望向碧波万顷的湖面,却见一艘轻舟正在快速地靠近他们的画舫,舟头站着两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孔。
待到驶得进了,才看见其中一人身穿藏蓝色的袍服,领襟上绣着五朵金色纹样,正是通过五殿大试、拜在术宗门下还未出师的剑童打扮。而另一人则是一身黑衣,看上去似乎是剑宗之人。那轻舟眨眼就靠到画舫边上,舟上两人摘下斗笠,白芷薇一见,不由欣喜万分!
原来那术宗剑童正是久未谋面的慕容斐,而他身边之人,容貌秀逸、气质独特,若说是男子,那双明眸中似乎又带着几分女子的妖娆之气;若说是女子,她尖削的下巴又透出男子般的硬朗。
“慕容斐,太好了,竟然是你!”白芷薇头一次觉得见到慕容斐会如此开心。慕容斐见到白芷薇,也大为讶异:“怎么是你?我们老远看到这船上有人相斗,以为有恶人劫船,这才想过来帮忙。”
白芷薇此刻总算遇到强援,二话不说,跳上慕容斐的轻舟,道:“确实出事了!唐谧被释鬼拖入水中不见了!”
“你是说那个眼睛大大、古灵精怪的御剑堂剑童唐谧?”慕容斐身边的那人问道。一听这声音,白芷薇才确定她原来是个女子。
“正是,你也认识她么?”白芷薇问道。
“才认识不久。不过这姑娘出事,我是一定要救的,她可是我看好的人选啊。”那人说这话的时候,冲慕容斐挤了挤眼睛。
慕容斐的表情变得颇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声,方才一本正经道:“堂姐,任是谁你也应该救的吧。”
这时候,水面上突然冒出个脑袋,原来是史瑞回来了。
他扒着船舷,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说:“那妖物是潜在水中往湖心方向去了,好像还拖着个白茧一样的东西,离得太远,我也看不真切。那妖物比我的气息长太多,我浮上水面换过一次气,就给跟丢了。”
“好,咱们这就往湖心去看看。”白芷薇说到这里,想起史瑞是不会武功的,便对他说,“史瑞,你快回画舫,和旭言他们一起先走。我们此去不知会遇见什么,你不会武功就不要跟来,免得受伤,甚至遭遇性命之险。”
史瑞和白芷薇相处多日,还从未见她和自己说过这么多话,更不要说言辞还如此充满耐人寻味的关切之意。他本就颇为不凡的自信此时被鼓舞得更为高涨,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欢喜,决然道:“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救唐谧。我自小打架还从未输过,再者说,我水性好,到时候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
白芷薇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又体谅他可能太过担忧唐谧,便点头答应了。
东湖并不是很宽广的水域,即使湖心处水也不会很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此湖半面环山,加之湖滩浅且长,有万顷接天碧莲铺展于其上,山光水色,荷风送香,舟船行处皆有风景。
可此刻,白芷薇却是半点看风景的心思也没有,她一路紧紧盯着湖面,凝神不语,半晌,才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会不会这些赤玉宫的人,就是冲着唐谧来的呢?”
白芷薇身边两人俱是习武之人,她的声音虽小,却也听得清楚。慕容斐看了看她,问道:“你是说,释鬼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你表妹?”
“嗯,我姨父和赤玉宫为敌多年,一直是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看上去,赤玉宫来为难他,掳走他的家人,似乎合情合理。可是今日的事,倒像是那几个蒙面人故意拖住我们,让释鬼可以从容抓住唐谧,而且,今日它若要是针对姨父,该去抓旭言才对。”
“小斐,唐谧的父母是谁?”慕容烨英在一旁问道。
慕容斐一听她当者别人的面叫自己小斐,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她父母遇到匪徒,都被杀害了,当时她也受到重伤,恰巧顾宗主经过,将她救回蜀山医治,她醒来之后,已经完全忘了过去的事。”
这是唐谧对大家讲起身世的一般说法,剑童们听了,只觉得她身世可怜,可慕容烨英却略一思索道:“会不会,她父母的死并不是遇到匪徒那么简单,她的身世可能另有玄机?”
白芷薇自然知道唐谧的真正身世。当日她第一次听到唐谧说起家乡在另外的世界,心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惊讶,只是她自幼就学会不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便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而后来相处长了,虽然觉得唐谧的确与众不同,但她心中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个朋友,只觉得唐谧就是说自己是妖怪变的,也完全无所谓了。
那么,今日之事,会不会是和唐谧奇异的来历有关呢?经慕容烨英一提醒,白芷薇也苦苦思索起来。“至少。暂时唐谧应该不会有事,既然这么费力带走她,便不会马上杀死她。”慕容烨英继续说。
“几位,前面就是湖心岛了,可要靠过去?”船夫在一旁问道。“此湖中只有这一座岛么?”慕容烨英望着眼前几乎一眼就可看尽的小岛说。
“只此一座,岛上有一座没人的破庙,除此以外,便只有些蒿草而已,连棵树也没有。”船夫答道。
“这岛上为何会修一座庙呢?后来又是怎么荒废的?”慕容烨英又问。
白芷薇这才想起,慕容斐的家族都是齐国人,而齐国是清源寺的所在地,崇佛之风甚众,各处庙宇都香火旺盛,恐怕不能理解寺庙荒废这种事,便解释道:“这庙是在几百年前各国大修庙宇的年代建的,据说当时人们在任何想得起来的地方,都纷纷建庙。后来,因为那佛敌赵王封了赵国的庙宇,我们楚国那些早就看佛家势力不顺眼的人,借机也去反佛。原本我们楚国就和别国不同,向来信奉巫术和占卜,经此一事,佛家势力大减,像这种偏僻的庙宇,很多就被荒废了。”
“不过,我们船家都说这里的菩萨真的显过灵。”那船家在一旁插口,“我记得那还是十多年以前,此地发了一次特别大的洪水,有人被冲到这岛上,后来,连这岛也被淹了,可那人最后却活着回来。他说,正是菩萨显灵救了他。”慕容烨英听后,淡淡一笑,以开玩笑的口气道:“那咱们就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人把唐谧抓来,就是为了拜祭显灵的菩萨呢。”
慕容斐只觉得这笑话让人浑身发冷,再一看白芷薇和史瑞,也都僵着脸笑不出来,只好又假咳两声,打破尴尬。不想慕容烨英却凑近他的耳朵,以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小斐不是病了吧,怎么老是咳嗽?”
“不是,喉痒而已。”慕容斐保持着优雅的笑容,手肘一顶,直击慕容烨英的腰眼。
慕容烨英仍然保持贴近他的姿势,反掌抵住慕容斐的手肘,向外一带,想把他带倒。不料慕容斐却已提前收了力,反倒是让她身子一摇,差点站立不稳。
“小斐越大越滑头了。”慕容烨英笑着说。
“哪能老吃你的亏。”慕容斐也笑着说。
而在一旁的史瑞,看着两人不动声色间已经过了两招,不禁想:蜀山之人,还真是有趣得紧啊!
这座湖心岛实在是很小,一眼几乎就可以看尽。
岛上除了杂生的蒿草和芦苇,只有岛心一座孤零零的小小荒寺。
白芷薇一行四人先是快速地在岛上的荒草中搜索一番,一无所获之后又走人了荒寺之内。
巴掌大的寺院已经有多处坍塌,原本端坐于莲花座上的泥菩萨早已不知所终,曾经绘彩描金的庙堂暗淡斑驳,四处纠结着一层层细白的蜘蛛网。
慕容斐与慕容烨英都在蜀山修习过机关之术,两人东敲敲,西摸摸,仔细检查了整座庙宇,却没有发现任何像是暗门或者地道入口的地方。一时间,四人站在庙堂之内,一筹莫展。
“会不会是水下有什么古怪呢?要不我潜下去看看,你们等等。”史瑞说完,便奔出寺门。
白芷薇也跟着史瑞走到庙外,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慕容斐,你们齐国人都很相信菩萨吧,那你呢?”
“我只相信自己能看见和掌握的东西。”慕容斐站在她身后答道。
“那这么大的湖,如果发水的话,整个岛被淹没,除了菩萨显灵,人还有可能活着离开么?”白芷薇继续问。
“就算有什么巧妙的机关暗道,被水淹没了也无法生还吧?”慕容烨英敲着身边红漆剥落的柱子,想了想道,“如果船家所讲真有其事的话,那人究竟是怎样逃离的呢?”
“如果是因为抱着浮木之类的,那人是不会跟别人说是菩萨显灵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比如他以为必死无疑,又冷又累,昏了过去,可醒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岸上了,才会如此认为。”慕容斐望着空空的莲花座道。
“能入水长时间不死,也可能是靠了避水的宝物,然后,这个人想隐瞒得到宝物的事,便推说是菩萨显灵。”慕容烨英灵光一动,“要是那样的话,这里应该原本有避水的宝物,但现在可能被拿走了。”
“攻击我们的人,都是从水里出来的,然后又回到了水中。会不会,是赤玉宫的人都掌握着什么避水之物呢?”白芷薇回想起刚才被攻击的情形自问。
三人正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讨论着,忽然听到寺门外史瑞大声地呼喊:“白姑娘、白姑娘,岛下、岛下有暗河!”
三人听了,俱是精神一振,赶忙迎了出去。
只见史瑞正湿漉漉地跑进来,兴奋道:“岛下有个一人宽的洞,洞中有汩汩的水涌出,应该是暗河的出口才对。”
“也可能是什么地方的人口。”慕容斐脱口而出。
史瑞喘匀气息,摇摇头道:“不大可能吧,我的水性算好的了,也不敢进那洞去。那暗河也不知有多长,谁有能耐闭息那么久?莫非,这洞是专门给妖物出入的。”
“就算妖物能出入,那唐谧呢?她在水中如何自由呼吸?这些人费这么多工夫,不是为了要逮住一个死人吧?”白芷薇摇摇头,觉得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唐谧是被困在一个丝茧之中,会不会是那丝茧有古怪,让她可以在水中呼吸?”史瑞挠挠头道。
这话让白芷薇心头一跳,扭头就往庙里跑。接着,只听她在里面大声叫道:“史瑞,你来看,快来!”
史瑞不知出了什么事,拔腿就往里面跑,正看见白芷薇指着墙角在结网的蜘蛛说:“你看。它们像不像释鬼?”
史瑞见那蜘蛛全身漆黑,只有指甲盖大小,再仔细一看,发现它的头部很像螳螂,头两侧各有一支大螯,果然和释鬼颇为几分相似。
白芷薇只是晚上在客栈匆匆瞄到释鬼一眼,不敢肯定,急切地向史瑞求证道:“说啊,到底像不像?”
“头部很像。”史瑞头一次见白芷薇着急的模样,那带着焦躁的声音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他心头不觉一颤,看着她有些呆了。白芷薇却没留意到史瑞,有些兴奋地拔剑挑下一些蛛丝,转身就往水边跑去。
她来到水边,把蛛丝覆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水里,只觉得在进水的刹那,原先贴在皮肤上的那一团轻如棉絮的细丝忽然变得又粘又滑,无数粘丝瞬间紧紧附着在她的整个脸上。
当湖水完全没过鼻翼的时候,白芷薇尝试着轻轻吸了口气,一丝空气顿时钻入了她的鼻子。
“我找到了!这就是避水的法宝!”白芷薇兴奋地一跃而起,冲她身后跟来的三个人大声道。
慕容斐还从未见过白芷薇此刻这样兴奋得几乎失态的模样,那样雀跃的神情骤然出现在一贯毒舌的少女脸上,仿如冬日屋檐下悬挂的冰凌突遇阳光,一瞬间明亮得有些刺眼,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慕容烨英拿过那些被水浸泡过的蛛丝,也学着白芷薇的样子把脸埋进水里。
不一会儿,她从水中抬起头,笑着说:“果然,透过这些蛛丝就可以呼吸,感觉像鱼一样。也许,当年水灾中脱险的人就是因为昏过去的时候头上落了蛛丝,结果逃过一劫,醒来时不知缘由,才会以为是菩萨显灵。”
“那释鬼就应该是将此处的蜘蛛和人结合而成,这么看来,唐谧一定不会有溺毙之忧,我们赶快去救她!”白芷薇说完,便奔向寺中采集蛛丝去了。
慕容烨英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慕容斐微微一笑:“小斐,这个小姑娘也不错啊,有点不好挑呢。小斐你怎么想啊?”
慕容斐神色不动,假装没有听到,也不答话,抬腿往庙里走去。
四个人搜集了足够的蛛丝,做好准备,潜入水中,在史瑞的指引下,果然看见岛下的泥壁上有一个一人宽的洞口。接近洞口的时候,便可以感觉到有水流涌出,水温比湖水要暖很多,可是流速很快。四人逆流游入,相当费力。
大家游入洞中,但见里面一片黑暗,只有身后的洞口有微弱的光射进来。
慕容烨英暗念口诀,一朵火焰在她的食指上灼灼燃烧起来,因为是幻火,那火光比真正的火焰颜色丰富很多,赤橙粉兰,变幻如霞霓,看得史瑞啧啧称奇,也忘了害怕,径自向洞的深处游去。
大约游了一盏茶工夫,前方忽然有亮光出现,再往前片刻,亮光大盛,一片水面出现在众人头顶。
四人浮上去,把头探出水面,发现已经来到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四壁嵌着拳头大小的萤石,射出柔和而明亮的光来。
四人上得岸来,收好蛛丝,四下略略查看,发现溶洞内只有一个通往别处的洞口,站在洞口之前便可以感觉到有滚滚热风袭来。那热风有些灼人,却也不是不堪忍受。四人稍作商量,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洞口连着一条幽长的甬道,两边的石壁被打磨得极其平滑,光可鉴人。四人走在甬道中,由熟悉机关之术的慕容斐在最前探路,走了好一会儿,却没发现任何用来防备的机关。
“魔宫的人倒没有我以为的小心谨慎,也许是因为觉得很难有人能通过那么长的水道吧。”慕容斐说。
“我看,这是给水中出来之人烘干衣物用的。”慕容烨英说,抬手看了看袖子,发觉一路走过这热风呼啸的甬道,除了腋下,身上大多数地方已经不那么潮湿了,便把双手高举过头顶,用开玩笑的口气对慕容斐说,“小斐,学着我的样子。我想魔宫之人一定都是这样,在这里烘烤干衣服才能入内。”
慕容斐看着慕容烨英越说越来劲儿,不但双手举过头顶,还在不大的空间里旋转起来,仿佛真的要烤干全身,不由哭笑不得,真巴不得根本不认识此人。
想他慕容斐,自懂事以来,便被教育得涵养风度兼备,知深浅、懂进退,偏偏每每遇到这堂姐,总觉得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让他忽然就想起了唐谧来,那姑娘虽然与慕容烨英的性子并不完全相同,却也给他这般感觉,难怪慕容烨英对她一见如故,当日便对慕容斐说,一定要把唐谧娶进慕容家来。
他记得那天慕容烨英说这话时眼睛闪闪有光,完全是一副与唐谧相见恨晚、扼腕可惜她不是慕容家童养媳的表情。
一想到要面对“两个”慕容烨英,慕容斐不觉感到有点头疼。
慕容烨英见没人响应,站定后,表情认真地对其他三人说:“传说魔王此人向来注重外表,平日里永远是华服鲜衣、光彩照人。当日她和堕天大人相约比武,结果因为堕天大人出现时衣冠略显凌乱,她便不愿比试,定要堕天大人更衣沐浴。所以,不论是敌是友,魔王一定不喜欢有人湿漉漉、乱糟糟地进入她的领地。这里不设任何防卫机关,极可能就是为了让人安心干衣,检查形容。”慕容烨英说完,对着犹如铜镜一般的石壁,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
慕容烨英的推测虽然古怪离奇,白芷薇却觉得颇有道理:“怪不得堕天大人与魔王互为死敌,传说堕天大人是个不拘小节的随便之人,他俩真是连性子也完全相反。”史瑞则觉得这些轶事听来十分有趣,与坊间普通人谈及魔王与堕天时极度恐惧、异常敬畏的言辞完全不同,对蜀山之人又多了一分艳羡。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工夫,便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之前。
门前的墙上嵌着一个雕有二龙戏珠的铜盘,那铜盘由四个同心圆环组成,最外面两圈圆环上都环刻着十二天干地支,第三圈圆环上刻有一至十二,第四圈上刻的是一至三十。
“喂,术宗小子,看看这是什么机关。”慕容烨英一拍慕容斐。
慕容斐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与日期年月相关的门锁:“如果斐没猜错的话,魔宫的人一定都知道用以开锁的日期年月,比如戊寅年十月二十,就把第一圈的‘戊’字转到龙珠正下方,再把第二圈的‘寅’字、第三圈的‘十’和第四圈的‘二十’依次转到龙珠下方,这石门就会自动打开了。”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进不去了?要是一个一个试日期,老死在这里也不一定有结果。难不成,我们要先出去想办法抓一个魔宫的人来,拷问一下。”白芷薇皱着柳眉道。
“或者,想个法子躲在这里,等到魔宫的人回来了,我们偷看他们转出的是什么日期就行了。”史瑞也出了个主意。
“这些都太耽搁时间了,实在没办法了再用。小斐,一般设定这种日期的人,都习惯挑一些有意义的日子,对吧?”慕容烨英问道。
“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习惯,不过你怎么知道什么日子对魔宫的人最有意义?”慕容斐反问道。“可以试试魔王的寿诞之日。”白芷薇脱口而出。
“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生的?只能回去查《赵书》,不过《赵书》对华璇的记载也是语焉不详,记没记载可说不准。”慕容烨英抱着肩,摇了摇头。慕容斐听了慕容烨英的话,神色微微一动,思索片刻道:“试一试丁亥年八月十五吧。”
慕容烨英一挑眉毛,疑惑的表情从脸上一晃而过,但还是伸出手,按照慕容斐所说的日子拨动了圆盘。她一边拨一边问:“小斐,这是什么日子?”
“可能是魔王的生日。”慕容斐说。话落,慕容烨英已经拨好那日期,白芷薇一推石门,可那石门却仍旧纹丝不动。
“这个不对。小斐,你怎么知道华璇的生日,不是弄错了吧?”慕容烨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慕容斐没有回答,盯着那铜盘良久,才说:“乙酉年四月三十日,试试这个。”
史瑞看到慕容斐一说出这个日期,白芷薇和慕容烨英的神色都是一变。
慕容烨英一犹豫,还是伸手去拨了圆盘,当中心圆环刻着“三十”的地方转到龙珠下方的时候,“咔啦”一声传来,似乎是什么机关被打开了。
白芷薇试探着一推门,巨大的石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开了。
“小斐,你为什么会猜是堕天大人的生日呢?”慕容烨英更加不解了。
慕容斐云淡风轻地一笑:“瞎猜的,把死敌的生日作为开门的秘信,很符合魔王的作派啊。”说完,他率先向门里走去。
白芷薇跟在他身后,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慕容斐绝对不是一个会瞎猜的人,她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对慕容斐升起了一丝好奇。众人在走出石门的刹那,只觉得眼前忽然明光大盛,需要眯起眼睛适应片刻才行。
等眼睛能看清的时候,四人看着眼前景致,都不免在心中赞叹一句:当真是人间仙境啊。
原来他们已置身于一个四面被高峻山峰合围的谷地。谷地之中,繁花似锦,树茂草长,有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其间,闪着碎碎银光。花草掩映间,亭台楼阁半隐半现,飞檐斗角鎏金嵌玉,精巧奢华。半空中一只白孔雀正盘旋徘徊,草地上有两只小梅花鹿在嬉闹奔跑。更有若有若无的烟霞弥漫在谷中,云蒸霞蔚,如临仙苑。
“蜀山风景虽好,却雄浑苍峻,和这里真是完全不同。”慕容烨英说道,深深吸了口气,“嗯,风暖宜人,花香四溢。魔王真是会享受。”
几人正要前行,慕容斐伸手拦了一下,看着脚下通往谷底深处的碎石小径道:“这里无人把守,别是有什么机关陷阱!”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射向几处可疑的地方,却都没有引发机关,正准备往前迈步。慕容烨英却一把拉住他:“别走,不对!”
“怎么了?”慕容斐问道。
慕容烨英抬起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我们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走了多久,加起来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吧?入水的时候就快中午了,现在应该是中午前后才对。这里虽然被高山阻挡,看不到太阳的位置,可是影子的方向呢?”
三个少年听她如此一说,都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只见不论是自己还是那些花草楼阁,都斜长且指向西北,那分明是上午才会出现的影子。
“是幻象!”白芷薇马上明白过来。
“应该是非常强大的守护结界。”慕容烨英说着,敲敲慕容斐的脑袋,“小斐,堂姐又救了你一回,现在轮到你这个术宗子弟想办法来破解了。”
慕容斐知道,虽然慕容烨英是剑宗门人,可自己目前在术法上的造诣根本不会高过她,只是慕容烨英既然给自己出了难题,便一定要想办法破解才行。但幻象的破解向来是心力与心力的对抗,只有更强大、更不容易被迷惑的那一方才能胜利。而布下眼前守护结界之人的力量明显高于自己,甚至是高于这里的所有人,到底该如何破除呢?
27 神兽出场,一场所谓公平的对决
慕容斐闭上眼睛,收敛心神。
因为幻术是通过眼睛迷惑心灵,再由心灵去迷惑其他感官,所以如果人已经能意识到身处幻境,眼前所见皆为虚幻,便占了先机,剩下的就是要寻找到可以触碰到真实的那个突破点,然后凝聚心力于那一点,抵抗迷惑自己的力量。
慕容斐凝神屏息,在黑暗中调动着所有的感官,渐渐的,他开始感觉到气息在身体里奔流,毛孔在空气中张开,仿佛无数透明的触角由每一寸皮肤中生出,探向虚空的世界。
他渐渐感觉到灼热的风掠过面孔,犹如站在熊熊烈火之前,刚才的清凉感觉早已消失无踪,皮肤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自己也没想到可以如此快地寻找到突破之处,心中一喜,全力去感应那空气中的热力。有一个瞬间,他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
我眼前是火焰,沙漠甚至岩浆,但决不是艳阳天和人间仙境……他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可慕容斐看见的却仍然是有幼鹿嬉戏的仙苑美景,尽管他因为感觉到空气的炽热而出了一层薄汗,尽管其他感官已经摆脱了视觉的迷惑,但他仍然没有看到任何的真实。
那一刻,慕容斐被创造出眼前幻影的巨大力量所震惊,几乎是心生敬畏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良久才说:“堂姐,这决不是我能突破的结界。”
慕容烨英看着他,叹了口气:“小斐的心力天赋这么高也终究不行啊,那我也不用试了,你我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然后,她转向白芷薇,“你也别费心去尝试了,小斐在心力上自幼天赋异禀,在明知是幻象的情况下他都无法突破结界,我们只有另想办法。”
白芷薇听到此言,不由看向慕容斐,发觉他正用敬慕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美景,或者更确切地说,那少年的目光穿透了面前绮丽虚幻的花草楼台,落在隐藏于其后的力量之上,向着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所谓绝对之力无声地膜拜着。
是的,是“膜拜”,这个词刹那划过白芷薇的脑海,令她心头不由得一紧。
就在四人面对幻象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面前的幻影却开始如晨雾遇见阳光一般逐渐褪去,隐藏在其后的真实景象终于显现了出来。
四人看见眼前景象,才知道方才慕容烨英果然救了大家一命,若是再往前走一步,他们就会落入万丈深渊,而那深渊之下,炽红色的岩浆正在缓慢地流动,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打在人的面孔上,灼热难当。
原来这里也并非什么被青山环绕的谷地,看起来倒像是把一座大山的里面挖空而形成的巨大洞穴,只是由于这洞穴实在太过巨大,决不是人力可为。
隔着百丈宽的深渊。四人看见对面的悬崖之上有一座宝蓝色的琉璃塔,此时。塔中正缓步走出一个青衣男子,远远的也看不清样貌。
只听他一拱手道:“几位,如果是想来这边一游,就请过来吧,恕在下不能远迎。”四人所在的悬崖和对岸仅以一条手腕粗细的玄铁链相连,史瑞伸手探了探,惊道:“有些烫。”
白芷薇冲对面之人问道:“请问,我们的朋友唐谧可在你那里?”
那人答:“唐姑娘的确在此间作客。不过,我与她讲好,来找她的朋友要是都过得来,我才能送她走。”
白芷薇听了,看一眼史瑞,脸上浮起一片愁色,暗忖莫不是这魔宫中人老早就看出我们几个武功参差,悬殊甚大,才与唐谧定了这么个约定?
史瑞马上明白白芷薇是在忧烦自己无法过去,虽然很想一挺胸,极豪气地说:“甭担心,且看我史三少的本事。”可是,他再怎么豪气,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于是头一低,没有吭声。
“这有何难,当真我们四人都过去了,你就放了唐谧?”慕容斐朗声冲对岸道。“这是自然,在下已经和唐姑娘讲好的。”那人回答。
慕容斐转过头对白芷薇说:“既然那人肯撤去幻象,就不会在这铁索上动什么手脚,我看应该一试。”“以我的武功,走过去都很勉强,再说,还有他。”自芷薇没有点明,可众人都知道她在指谁。
“没关系,我和堂姐可以背你们两个过去,咱们蜀山轻功最讲究一个稳字,脚下扎实得很,这算不了什么。”慕容斐颇自信地说。
“那、那你背我吧。”史瑞一听,赶紧往前一凑,心想:决不能让这小子背白芷薇啊。“你比较重,我堂姐比我功夫好,让她背你更安全。”慕容斐说完,便走到白芷薇身边。
“不成,那个男女授……”史瑞还没说完,便被慕容烨英揪了过去。
只听她说:“授受不亲是不是,你让他背,丢了小命怎么办?我都不嫌弃和你授受不亲,你叫唤什么。”
“不是,我是说他们俩,他们男……”史瑞话说一半,发现已经到了慕容烨英的背上,而身下方,滚烫的岩浆在缓慢的流动中发出嗡嗡的轰鸣,把他的声音完全淹没无踪。他不禁心中一颤,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偷眼瞄向后面跟着的慕容斐,还有他背后的白芷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待到四人抵达对岸,那青衣人立时迎上来。
只见他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鹰眼狮鼻,面貌英武,就算此刻脸上挂着和气的微笑,仍然有掩不住的戾气:“蜀山的轻身功夫果然名不虚传,身轻如燕、沉稳如钟,在下佩服,请跟我来吧。”
四人跟着青衣人走人琉璃塔,只觉得身后的塔门一关,便把灼热的空气拒在了门外,也不知道这塔是什么材料所建,竟在这酷热之地造出一室清凉。
这时,一个红色身影疾跑而来,一把抱住白芷薇,急急地说:“刚才吓死我了!慕容斐他啊,眼看差半步就掉到悬崖下面去了,还在那里乱扔钱呢。”
白芷薇一看。这可不就是不缺脑袋、不缺腿的唐谧么,顿时展颜笑道:“你才吓死我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儿?”
唐谧朝旁边的青衣人一努嘴:“喏,就是这位佟护法说,要请我作客的。”
白芷薇看了佟护法一眼,冷言道:“这么请客也未免太不客气了吧,赤玉宫行事一向如此鬼祟么?”
佟护法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自然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下拜帖请唐姑娘来做客,只不过,我们赤玉宫和陆城主还有白通侯的关系都不算好,怕请不来贵客,才会出此下策。”接着,他转向唐谧,客气地说。“唐姑娘,既然你的朋友已经安然无恙地到了此地,答应在下的事可以做了么?”
“哦,去见你那位朋友是吧?”唐谧撇撇嘴,“我这就去,不就是回答几个问题么,又不是赶着去治病救人,不用那么急吧。”
“那就好,姑娘请。”佟护法说完,伸手作势,欲将唐谧引向楼上。
“唐谧,你知道他们叫你干什么吗?”白芷薇拉了她一下。
“说是就问问话。唉,大约跟那个有关。”唐谧说完,朝塔室的深处望了一眼。白芷薇这才看见,里间的一张神龛上正供奉着一把宝剑,赫然就是唐谧的佩剑“未霜”。
“不是‘未霜’,它在这里。”唐谧扬一扬手中剑,“我也不明白。这位佟护法说,我见完了他的朋友,就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说完,她冲众人摆了摆手,往二楼走去。
唐谧来到二楼,只见一片敞亮,只搁了个看上去极为舒服的地榻,榻上卧着一只青羊,头顶生着锥子一样的独角,却不见有什么人。
“有人在么?”她问道,眼睛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屋子有些空荡荡的,她的声音发出轻微的回响,却没有人应答。
“没人啊,没人我就走了,我可没工夫捉迷藏。”唐谧探了探脑袋,一转身,决定离开去交差。
“你不是答应了要回答我的问题么,还没开始怎么能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唐谧的背后响起,语调有些怪怪的,让她想起在说中国话的外国人。唐谧循声扭头一看,只见身后仍然空无一人,唯有独角青羊安静地卧在那里。
“那个,请问,刚才不会是你在说话吧?”唐谧试探着问。
“就是我。”青羊竟然开了口,果真是那个外国腔。
尽管有了一点点心理准备,唐谧还是觉得有些讶异。这世界的妖物多是身赋异能,却从未听说过能开口讲话的。
她犹豫地问道:“你是妖物?”“不是,我叫獬豸,是神兽。”青羊答道,黑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唐谧,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神兽,其实就是妖物吧,差别不过是前者被祭拜,后者被宰杀而已。唐谧这样想着,半垂下眼帘,试图躲开獬豸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底不喜欢那双眼睛。
“你要这样认为也无所谓,不过是名称而已。有时候我自己也想,妖物的智慧不见得低于我,可惜它们不懂人言,故而无法将自己的心思传达给你们,才被人归人妖异的吧。不过,你这种想法还真是像那个人,怪不得他们非要求我来亲自确认一下。”獬豸用它古怪的语调说。
唐谧心中暗惊,瞪大眼睛看着獬豸,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它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是,我能看穿人的心思,所以,不要尝试在我面前说谎。”獬豸又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扫视着唐谧。
唐谧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不舒服了,想来定是以自己如今的心力,已经多多少少能感应到别人对自己内心的窥视,所以面对这个生物测谎器,才会有些不自在吧。“生物测谎器是什么?”獬豸问。
“你又窥视我!”唐谧有些不悦了。“不是窥视,我天生如此,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獬豸的外国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知道别人太多的秘密心事,不怕被追杀么?”唐谧好奇地问。“所以,我几乎不说话,今日完全是受人所托,若不是当年华瑛救过我,我也不会答应。”獬豸解释道。“华瑛是谁?”唐谧又问。
“华璇的双胞胎妹妹啊,她是这里过去的主人。”
唐谧这才知道,原来魔王是双生子中的一个,难怪后来的愚民们传来传去,便会认为双胞胎都是拥有魔血的不祥之人了。
“这里难道不是华璇的宫殿?我还以为这就是魔宫。”唐谧问道。“自然不是,华璇是赵王,怎会在此建宫殿。这里是由嫁到楚国来的华瑛公主所建。”
唐谧听獬豸谈及魔王时口气超然,似乎果然是地位不凡,便说:“那么,他们要你问什么呢?除了本姑娘的年龄,我什么都可以回答你。”
“第一个问题,你从哪里来?”“另一个世界。”
“你的佩剑从哪里来,看到剑魂了么?”
“蜀山剑室里拿来的。”
唐谧回答到这里,忽然想:我要是说没看见剑魂,这剑照理说就不应该是我的啊,该不会这些人是来抢剑的吧,要不要说句谎话呢?
“这剑既然和你有缘,别人就抢不走。”獬豸微微一顿,又道,“还有,别试图骗我。”唐谧看着獬豸,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什么都骗不了你。你看,我只是在心里考虑了一下而已,最多算骗人未遂。”
“那么,你心里有没有,哪怕是片断的前世记忆?”
“前世的记忆?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说实话,我的记忆确实缺了一小块,可是绝对没有什么前世的记忆。”
唐谧看着獬豸,口气严肃地说,“而且,我根本不相信有什么前世今生、六道轮回。”
唐谧这话一出口,獬豸的身子震动一下,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神光慑人:“可你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世界不是你的前世么?”
关于这个世界与自己世界的关系,唐谧也时常思索,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她,曾经想合理地解释,但始终是没有答案。后来她安慰自己说,连宇宙是怎样出现的这个问题,我们都还不能完全解释清楚,怎么能解释这种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的现象呢?
于是她回答说:“我说的另一个世界,并不是前世,而是你无法想象、完全不同的世界。可能你觉得,以你所知,没有什么是不可想象的,但我给你举个例子——”
“在我的世界里,有一个人叫爱因斯坦,他说,我们所在的空间是弯曲的,而不是平直的,这个你能想象么?到底弯曲的空间是什么样子的?这已经超越了你的感官认知,完全上升到纯理性的认知,你要如何想象呢?你可以从理性上明白,如果空间是弯曲的,那么尽管世界确实有尽头,而我们却永远不可能走到世界的尽头。如果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你也不用着急。因为我只是拿我那个世界众多让人困惑的问题之一来故意困惑你。你如果因为我说的这些话而开始思考,那么我的计谋就得逞了,因为这些问题可以让你想到吐血也想不明白。”
当唐谧讲完这段玄而又玄的话以后,她发现獬豸原来清澈逼人的目光果然稍稍失去了穿透力。
她有些得意,继续火上浇油:“你看,别以为你有看穿别人心思和分辨谎言的力量就一定能不被迷惑。我跟你讲的句句是实话,你一样困惑了对不对?”
“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能接触到这世界的真理,在我那个世界,但凡这样想的人最后都被当成了疯子。还有,如果你还想继续思考,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那个世界关于世界是如何而来的看法。你是想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听,还是想先了解一下宇宙膨胀学说呢?”
这一次讲完话,唐谧感觉到那压迫在自己心上的力量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成功地绕晕了獬豸,甚至可能已经把它陷入了某种艰难的哲学思考当中,而她则成功地摆脱了獬豸对自己心灵的窥视,便笑眯眯地问道:“神兽大人,还有问题要问么?”
獬豸的眼神有些涣散,沉默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你到底是不是她啊?她到底转世了没有?”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我告诉你,我不是她,我就是我,我也不相信什么轮回转世,除非,你先证明给我看。”唐谧答道。
“证明么?”獬豸仍然如喃喃自语一般,以它的古怪腔调道,“那时候她也说不相信轮回转世,所以,她不需要保存尸体,不需要积阴德,只要享受现世之乐就足够了,所以,清源寺才叫她做佛敌,而她说,自己就是第六天魔王!”
(责任编辑:傲月寒)
[蜀山的少年]25至27章·完结
天啊!唐谧居然被怀疑是魔王华璇的转世,这个玩笑可开得太大了!
赤玉宫作为魔王势力的核心,几个孤弱无援的蜀少、一个不靠谱的半吊子准殿判,再加上一个毫无武功的拖油瓶,一行人将如何逃出生天々且看下一集少年们的超水平发挥啰
PS.特别鸣谢为本期提供人设的热心同学,演员名单如下:慕容烨英(夜莺不唱歌提供)。《蜀少》太抢手?!《武侠版》自2009年7月下半月刊连载《蜀山的少年>,错失刊期的读者可向读者服务部邮购,电话是:027—87927019。
……28至30章…… 2009/10/01登场 敬请期待!